一、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国家“十四五”规划纲要也提出要深入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战略,到2035年基本实现城镇化。要实现上述要求和目标,其中的一个关键是推动农民工全面融入城市。然而,农民工在乡城之间的流动多为“候鸟式迁移”,并未真正融入城市(刘守英和王一鸽,2018)。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为65.2%,比户籍人口城镇化率高约18个百分点,这个差额所代表的正是没有城镇户籍的农民工及其家属。以往研究普遍认为户籍制度及以其为基础的各种制度安排是影响农民工融入城市的重要障碍(蔡昉等,2020;黄茂兴和张建威,2021)。随着社会各界对农民工问题的关注,政府制定了一系列有助于农民工融入城市的政策,如近年出台的《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和国家“十四五”规划纲要等均明确提出要推进户籍制度改革。但当政策呼吁成为现实,大部分农民工仍未融入城市且未实现市民化。在体制障碍逐渐减少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研究指出,人力资本积累不足是农民工融入城市最突出的非制度性障碍(程郁等,2022;刘金凤等,2023)。因而,探讨影响农民工人力资本投资的因素尤为重要。 关于造成农民工人力资本积累不足的原因,现有研究多从教育制度、培训制度等正式制度视角进行分析,鲜有文献考察以亲缘、地缘为纽带的社会网络等非正式制度对农民工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然而,社会网络作为对正式制度的一种重要补充,是农民工获取劳动力市场上信息的关键渠道(周晔馨等,2019)。具体而言,由于教育分化所导致的信息获取能力的差异性、制度阻碍所带来的信息接触机会的非均等性,以及由信息桥缺失所引起的信息获取方式的滞后性,农民工在劳动力市场处于信息劣势(陈军,2005;陈云松,2020),再加上受乡土文化的思维惯性影响,此时社会网络成为农民工进行工作搜寻和实现就业的重要渠道(叶静怡和武玲蔚,2014)。社会网络有助于农民工实现就业,但会如何影响农民工的人力资本积累呢?对于该问题,现有文献鲜有研究,本文将通过构建理论模型和实证分析对其进行探讨。 针对所要研究的问题,本文结合社会网络空间均衡模型及人力资本投资决策模型的理论框架,首先构建一个借助社会网络实现就业影响农民工人力资本投资决策的理论模型,阐述了通过社会网络进行工作搜寻和实现就业对农民工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机理。其次,在理论模型分析基础上,本文采用RUMiC数据,运用Probit模型实证检验了借助社会网络实现就业对农民工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本文采用条件混合过程估计法(CMP)处理了模型中的潜在内生性问题,并进行了一系列稳健性检验。最后,本文还尝试探讨了通过社会网络实现就业导致农民工缺乏人力资本投资动力的原因。 与已有研究相比,本文的主要贡献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从社会网络视角探讨了农民工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因素,拓展了农民工人力资本积累的相关研究。现有研究认为年龄、受教育程度(赵耀辉,1997)、婚姻状况(何亦名,2014)和流动性(邵敏和武鹏,2019)等个人特征会影响到农民工的人力资本投资决策。除个体层面的原因外,也有研究从国家层面和企业层面进行分析。比如,部分文献认为政府投资功能的缺失、政府和企业所制定的培训制度等是造成农民工人力资本投资热情较低的重要原因(翁杰,2012)。上述文献虽从多个角度探讨了农民工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因素,但是鲜有基于社会网络视角进行分析。本文研究社会网络对农民工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及其机制,对农民工人力资本投资的相关文献做了有益拓展。第二,将人力资本投资决策纳入社会网络空间均衡模型中,深化了社会网络模型的相关研究。基于社会网络视角构建个体决策和行为的理论模型,是目前的一个前沿热点(Calvó-Armengol等,2009;Giulietti等,2018;Zenou,2015)等,但上述理论模型仅仅分析了社会网络对个体就业、犯罪和迁移决策等行为的影响,鲜少从理论层面分析社会网络对个体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本文将社会网络模型和人力资本投资模型纳入统一理论框架,从理论层面揭示社会网络对农民工人力资本投资决策的影响机理,从而拓展社会网络模型的相关研究。 二、理论模型与研究假说 本文结合Zenou(2015)社会网络空间均衡模型及贝克尔(1987)人力资本投资决策模型的理论框架,构建一个社会网络影响农民工人力资本投资决策的理论模型,以此来揭示通过社会网络获取工作信息和实现就业对农民工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机理。 (一)社会网络内生化的劳动力市场均衡 假设个体属于由二人组成的圈子(Dyads)。圈子内为以血缘、亲缘等为纽带的强关系,圈子外为以业缘、友缘等为纽带的弱关系。在劳动力市场上,个体为就业状态或失业状态中的一种。因此,圈子内二人的状态可能为:二者均为失业者,这样圈子的数量为Q[,0](t);一个为就业者,一个为失业者,这样圈子的数量为Q[,1](t);二者均实现就业,这样圈子的数量为Q[,2](t)。若把个体的强关系和弱关系等社会网络规模标准化为1,则t时刻个体社会网络中的就业率e(t)为 e(t)=2Q[,2](t)+Q[,1](t)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