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自然哲学之科学革命论

      [中图分类号]N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934X(2020)05-0008-16

      DOI：10.16573/j.cnki.1672-934x.2020.05.002

      考察近代科学的起源以及科学革命的发生，若没有从泰勒斯到原子论者这些希腊哲学家对自然的探究，就不会有文艺复兴时期以后的机械自然观，也就不会有近代科学的诞生；若没有毕达哥拉斯的“世界的数的本质”和柏拉图的“数的理念的思想”，就不会出现数学在科学，尤其是在天文学中的应用，也就不会出现科学的测量方法。出于这种考量，恩格斯指出：“如果理论自然科学想要追溯自己今天的一般原理发生和发展的历史，它也不得不回到希腊人那里去。”[1]波普尔(Karl Popper)甚至指出，“全部西方科学都来自希腊人关于宇宙或者世界程序的哲学思考”[2]。法林顿(Benjamin Farrington)认为，“希腊化时代的科学发展已步入近代世界之开端，近代科学从16世纪开始发展，是以那时的基础为起点”[3]。我国学者指出，近代科学的奠基人伽利略、弗朗西斯·培根、开普勒、波义耳和牛顿等，正是从古希腊吸取营养，经过实验和逻辑推理，对托勒密的“地心说”、亚里士多德的“哲学物理学”和炼金术的“物质组成思想”等展开批判，进而推进近代科学革命的发生[4]。现在人们一般认为，古希腊自然哲学含有丰富的近代科学思想成分，成为近代科学革命的源流。既然如此，为什么近代科学革命没有在古希腊发生，而是等到文艺复兴时期才在西方世界发生呢？既然古希腊自然哲学可以作为近代科学革命的源流，难道就不能作为历史长河中那一时期的一次科学革命？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则这是一次什么样的科学革命？为什么能够发生这样的科学革命？这样的科学革命的发展及其演化如何？关于这些问题，国内未见相关研究，国外有一些学者进行了探讨。本文主要结合国外文献对这些问题进行研究，以得到进一步的结论。

      一、古希腊自然哲学是一次科学革命吗

      考察古希腊自然哲学，主要探讨以下四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宇宙的本原是什么”的问题，他们或者把宇宙的本原归结为某种自然的对象，如“水”“火”“土”“气”“原子”等，或者把宇宙的本原归纳为物质的特定属性或结构——数及其数学。

      第二，“本原性的存在如何组织以构成宇宙”的问题。这属于宇宙学的问题。

      第三，“世界上的事物何以产生”的问题。这是一个因果性的问题，它涉及事物的运动和变化是如何发生的。

      第四，“人类是如何知道上述三个问题的答案”的问题。“这个问题在早期希腊传统中是缓慢发展的，但是随着像亚里士多德和他的老师柏拉图(Plato)这样的人的出现，这个问题最终还是出现了。”[5](P74)如对于亚里士多德自然哲学，“红色”这一理念就存在于玫瑰之中，人们观察到了玫瑰是红色的，玫瑰就是红色的，“玫瑰是红色的”这一真理性的认识就包含在人们的日常观察以及关于事物和现象的日常描述中。

      古希腊自然哲学对上述前三个问题的探讨属于本体论层面，对第四个问题的探讨属于认识论和方法论层面，总体而言都是哲学层面。它告诉我们：世界万物是由最基本的本原性的自然对象生成或构成的；世上万物的运动变化是按照某种规则进行的；世上万物的运动变化是根据自然界的本原性对象存在来解释的。照此，古希腊自然哲学就试图从混乱的世界中寻找某种秩序，并且从复杂的世界中寻求某种还原论的解释。这种看待并且认识自然的方式，就与史前人类认识自然的方式——“神话的方式”有了一个根本性的不同，它不是通过超自然的存在，诸如“神”“鬼”“魂”来解释自然，而是通过自然的因素来解释自然。如果说史前人类对自然的神话式认识是“神话式科学”，那么，古希腊自然哲学对自然的认识就是“哲学式科学”。相对于史前人类对自然的神话式的认识，古希腊自然哲学是一次科学革命。

      对于这样的科学革命，是一种什么方式的科学革命呢？笔者认为科学革命分为两种：一种是“‘大写的’科学革命”，它是基于自然观革命基础上的科学革命，属于根本性的哲学意义上的科学革命，既可以发生于总的科学上，也可以发生于分支科学上，是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意义上的科学革命；另外一种是“‘小写的’科学革命”，它是在哲学基础不变的情况下的局部的、具体的科学观察实验以及科学理论认识革命。参照上述定义，古希腊自然哲学是一次“大写的”科学革命。

      上述观点也可以从H.弗洛里斯·科恩(H.Floris Cohen)那里获得支持。他认为，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巴门以德提出了他的“变化是不可能的”观点之后，柏拉图学派、亚里士多德学派、斯多亚学派、伊壁鸠鲁学派等给出了各自不同的解决方式——柏拉图学派虽然承认变化是真实的，但却宣称变化是次要的，真正重要的实在(理念)并不受其影响；亚里士多德学派认为，变化就是由事物中可能性的潜在向现实存在状态的展开；伊壁鸠鲁学派坚持原子的持续不断的组合与分离，造成世上万物的变化；斯多亚学派提出，变化表现为弥漫于整个宇宙的一种特殊介质——普纽玛之中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张力改变。H.弗洛里斯·科恩进一步认为，这些学派有一个共同点，即都提出了一些能够解释一切的、无可置疑的、关于整个世界的一套第一原理来说明整个世界。这是“雅典的”自然的认识方式[6](P7-12)。